小说连载 

    “我报名参加援藏。”中直机关派遣干部支援西藏动员会上，主持人讲完动员报告，笑问现场有没有人报名的话音刚落，甘勇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站起来，举手报名，引起会场一片赞叹。甘勇除了接受基层艰苦锻炼外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（一）

      甘勇自清华大学毕业分配在中央组织部工作，考察干部跑遍了全国各地城市，工作之余，同事们游山玩水、放松心情，他却选择了一个人独处的嗜好—找人。
      这些年来，甘勇习惯在大街小巷寻找，特别注意乞丐、补鞋、摆摊等50多岁的妇女。他申请加入了中直国家机关派遣的援藏干部行列后，工作中时常留意寻找，节假日，他跑遍了西藏各地，悉心寻找，从不放弃。
      光阴荏苒，岁月如梭，甘勇下派援藏一年多了，前天，他路过一个藏包，不远处听见小孩的哭喊声，原来藏族少妇高烧几天，为了省钱，一直躺在床上昏睡，起床上厕所，不幸昏倒在地，七八岁的女儿吓得拼命喊叫。
      甘勇听见哭喊声，连忙跑进藏包，不由分说背起少妇跑向附近的医院。
      几天后，少妇出院了，专程找到甘勇，千恩万谢说：“看来，我帮汉族人没有帮错，主人又帮助了我。”
      甘勇在交谈中，得知少妇经历的一个神奇故事后，心急地请少妇带他来到一个破烂不堪的旧毡棚，远远看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年妇女，呆呆地坐在那里晒太阳。
      突然，直觉告诉甘勇，这个人似曾相识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。
      甘勇走近才看清这位妇女，像触电般的呆愣，这位满脸皱纹，面无血色，二尺多长白发，蓬头垢面，披散而下，看上去至少70岁，身体明显缺营养，心里震撼道：“这么熟悉的身影，难道……”便向少妇问道：
     “她还能说汉话。”
     “你听得懂吗？”
     “她还会写汉字。”
     “你看见过？”
     “你看，她在墙上写了一些汉字。”
      甘勇上前一看，歪歪斜斜写满了甘霖、郝红红、甘欣、甘勇，甘兵字，心中顿生疑窦，回头仔细端详过早衰老的老人。
      甘勇上前用家乡语言说道：“甘霖。”
      她用家乡生硬的话夹杂着藏音答道：“甘霖。”
      甘勇又分别喊道：“甘欣、甘勇、甘兵。”
      她十分清晰地用家乡生硬的语言夹杂着藏音答道：“甘欣、甘勇、甘兵。”
      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霎时，甘勇激动地上前抱着老人，“妈妈，我是你儿子甘勇！”老人惊吓地推开他，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藏音喃喃地仿佛说：“你是坏人……”
      甘勇险些瘫倒地下，幸好倚靠墙壁下，眼泪簌簌流了下来，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  身边的藏妇听不懂甘勇的家乡话，看见甘勇失态的表情，不知所措，轻轻拍拍甘勇的身子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      良久，甘勇才反应过来，恳求的口气说：“你帮忙照顾下，我去邮电局跟我爸爸打电话。”
      藏妇以复杂的眼神，点头答应后，甘勇迅速向拉萨市赶去，找到邮电局急切地拨打父亲甘霖办公室的电话，几经周折打到礼堂贵宾室，父亲秘书司徒方接通电话，甘勇十万火急的口气，请他立即找父亲接电话。
      这时，气宇轩昂，年迈六旬的省委副书记甘霖，坐在主席台上，省委副书记唐明天正在讲话，司徒方神色凝重地来到主席台甘霖身边，悄悄告诉他，甘勇有紧急事找。
      甘霖心里猛然一颤，连忙起身来到主席台后贵宾室，拿起电话，甘勇激动而又颤抖地问：“喂，是爸爸吗？我是甘勇。”
      甘霖听见儿子颤抖变调的声音，顿生奇怪，劝慰说：“甘勇，是爸爸。”
      甘勇抑制了半天激动的心情，听到亲人亲切的声音，终于如洪水般倾泻下来，嚎啕大哭。甘霖心里一沉，意识到一定发生大事，急切地问：“勇儿，不要急，出了什么事？慢慢说。”
      良久，甘勇才慢慢抑制自己的情绪，泣不成声说：“爸爸……我……找……到了……妈妈……”
      命运的惊喜有时让人难以第一时间接受。甘霖血液突然涌上来，心里猛地一颤，几乎握不紧话筒，左手连忙过来握住，抑制自己紧张的心情，相信又似乎不相信，语无伦次地说：“什……么？甘勇……你没搞错吧……你快说……妈妈在哪……”
      甘勇声泪俱下：“妈妈好苦呀……”
      甘霖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，还没听完儿子的描述，双手颤抖地握不住话筒，“啪”的掉在地上。
      司徒方见机连忙搀扶甘霖，并拾起话筒。甘勇伤心地听见父亲的话筒摔掉，这才想起自己应该镇住精神，不能让爸爸伤心，听到司徒方的说话声，并将母亲具体情况告诉了他，随之，司徒方慢慢地告诉了甘霖原委。
      甘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，但身子还是一阵阵的颤抖，双眼有点呆滞，额头上的青筋凸起，激动、愧疚、痛苦、失望、惊喜等复杂心情涌上心头。片刻，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：“司徒方，你马上去请覃书记过来，越快越好……”
      跟随甘霖担任秘书工作几年的司徒方，从来没发现他今天失态的神情，不敢半点怠慢，“好，好，好，我立即就去。”
司徒方径直大步走到主席台，覃春晓正在作省委工作报告，司徒方来到前排主席台发言席上，在他耳边悄悄说：“覃书记，甘书记有紧急事找你，正在贵宾室等你。”
      覃春晓心里一沉，不由得一阵紧张说：“我就来。”竟然忘记了自己在作报告，也忘了与会场听报告的人们打招呼，主席台下1000多人看见他匆匆走下主席台的身影。会场一片寂静，似乎感到发生了重大事情。
      省委副书记、省长张贵洪见机说：“大家休息10分钟。”
      覃春晓匆匆走进贵宾室，突然一惊，只见甘霖脸色苍白，额头青筋凸现，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微微颤抖，气喘嘘嘘，久经疆场，饱经风霜的甘霖，才10多几分钟时间，却一反常态，预感到一定发生了重大事情，急切地关心问：“老甘，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      甘霖激动地动了动嘴唇：“我，我……”
      覃春晓坐在他身边，看见他眼眶盈满泪水，握着他的手，亲切说：“上了年纪，千万别激动，慢慢说。”
      甘霖费了好大劲说：“我老伴……找到了……”
      覃春晓惊喜说：“生命有限，爱无来生。那是天大的好事呀！老甘，我理解你，20多年了，不容易。”
      甘霖强忍了半天的泪水，终于滚落下来，还有一滴挂在眼角不忍离去。“可她住在西藏山边的一个荒野土洞里，成了叫花子，不认识我儿子了……”
      覃春晓刚才欣喜的心情，一下子降落下来，以为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。安慰地说：“别着急，慢慢说。”
      甘霖调整了下情绪，将儿子甘勇电话说的情况向覃春晓陈述一遍，覃春晓马上叫秘书通知省委常委来到贵宾室，召开临时常委会，大家一致同意，甘霖立即启程，飞往西藏。不一会儿，甘霖告辞后，覃春晓又拨通西藏自治区领导的电话，请求支援。

（二）

       几个小时后，甘霖下飞机，带着一起前行的甘欣、甘兵、钟明，转乘大客车、出租车，直奔郝红红土窝洞。
       甘霖是林彪事件垮台后，官复原职的。说起来，甘霖也是苦命人。1939年，父母亲被日本军杀害时，他才12岁。只得在地主家当长工。那天下雨，路面又滑，因肚子饿得慌，挑担水不小心摔倒，摔坏了木桶，地主把他打得死去活来，以为他死了，叫人把他扔到荒山野岭上喂狼吃。幸好彭德怀部队路过发现了甘霖，把他抢救活了，便参加了革命队伍。先后由战士、班长、副连长……直至副师长。解放后，南下到永平地委任组织部长。彭德怀下台后，受株连降职为云峰县委办公室主任，不久，又被打倒下放到“五七干校”劳动改造。爱人被红卫兵带去批斗，说她途中畏罪跳河自杀，至今未见尸体。他一直带着一个女儿、两个儿子生活，甘欣15岁、甘兵13岁、甘勇10岁。林彪“9·13”事件后，甘霖又走马上任，担任县委委员、花红公社党委书记,县委副书记、书记，地委副书记、书记等职务。
       甘霖坐在车上，仰头瞭望一马平川的原野，蓝天上的白云轻盈飘动，思念的记忆带他回到40多年的往事中。
      1942年冬，甘霖领导的一个排狙击日军，终因寡不敌众，打散四处突围。甘霖不幸头部受伤，好不容易逃到郝红红家。那时，郝红红才12岁，郝红红父母亲迅速将甘霖安排在后院的地道下面。
      几分钟，日军迅速包围了全村，沿家挨户搜查。突然一名日军发现地下的痕迹，当即将郝红红父母亲捆绑起来，强迫他们交出八路军。
      郝红红父母亲坚强不屈，日军用鞭子抽打昏迷过去，气得日军大佐一刀砍死郝红红的父亲。
      等日军走后，甘霖从地道出来，才发现他们为了掩护自己，却连累了他们。甘霖与乡亲们一起安葬了郝红红父亲后，才心情沉重地离开郝红红家。
      第二年，一场大水冲毁了家乡，郝红红母亲吉英菊被大水冲散不知去向。郝红红无奈地与弟妹们相依为命。解放前夕，甘霖回来时才得知这一情况。娶了郝红红，带走了弟妹们，离开后，好多次回来，仍没看见郝红红母亲回家。
      此时，小车行驶在公路上，甘霖远远望见一个荒野上的山洞，门口用塑料布搭着一个茅棚，冷风徐徐吹拂破烂不堪的塑料布，在这荒野上飘飘荡荡，格外明显。他急不可待地下车，三步并成二步赶去。
      一路上甘欣泪水洗面，钟明紧紧握住她的手，给她温暖和信心；甘兵在美国留学，恰巧回国在家办点事，国外的生活，让他深感人间的冷暧，此时的心情异常沉重，依偎父亲身旁，不敢有半点大意，担心父亲有个不测。
      甘霖下车后，远远看见荒野山边上一个窑洞，门口搭着一个茅棚，在甘兵搀扶下赶去，甘勇看见藏妇守护着郝红红，泪眼汪汪地喊：“爸爸，妈妈好苦呀。”
     “众人寻她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”
      甘霖走进窑洞一看，土墙上写着甘霖、郝红红、甘勇、甘欣、甘兵的名字，地上屎尿随处可见，臭气熏天。患有间隙式精神病的郝红红面无血色，头发花白，披头散发二尺多长，时而望着甘霖、甘欣笑，时而望着甘勇、甘兵、钟明哭泣。
甘霖的眼泪奔涌而出，欲要走上坑，郝红红把他当作坏人，惊慌堵着他，不让他上去。
     “红红，你在哪里？”无数次半夜醒来，酸楚的泪水将甘霖淹没。
      20载寻妻道不尽悲欢苦乐，再相逢已是沧海桑田。甘霖虽说来时有了思想准备，但是看见妻子神经疯颠时，心想郝红红受尽了人间折磨，好端端一个人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神态，饱含泪水站在坑下，“红红，我是甘霖，你的女儿甘欣、甘勇、甘兵都来接你，这些年来，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苦了……”
      郝红红目光恍惚，神经颠颠的哈哈大笑，“我有儿子了，我有儿子了，我有儿子，为我报仇了……”
      儿女们抑制不住地跪在坑下，声俱泪下。甘欣泣不成声：“妈妈，我是你的女儿……”
      甘兵伤心地哭喊妈妈，钟明抑制情感地搀扶甘欣。
      藏族少妇看见一家人为了寻找她的举动，深为感动，平时经常送一些食物给郝红红，建立了一定的感情，有了信任感。藏族少妇上去好说歹说，郝红红才减少对甘霖及儿女们的戒备心理，慢慢走下坑，甘霖、甘欣、甘勇、甘兵、钟明上前搀扶郝红红。
      甘欣看见妈妈神经兮兮，又一次失声哭泣，“妈妈，这么多年我们好想你呀……”
      郝红红看看这个，又看看那个，惊叹地推开儿女，连连后退，喃喃说：“你们是坏蛋，你们是坏蛋……”
      甘霖、甘欣、甘勇、甘兵、钟明哭成一团。半天，郝红红才又被动劝说离开这个住了多年的窑洞里……
      没想到，一个多小时后，这个不起眼的地方，一下子围上十几名记者，照相机灯光闪烁不停。围观群众被眼前这情景感动得目瞪口呆，泪眼涟涟。
      第二天，全国各大报纸争相登载，震撼世人。在当今年代，一些官员包养情妇、二奶大有人在，败坏了党风和民风，对于甘霖这样忠诚爱情太不可思议了，一些人不相信，还以为是媒体做秀。但是，许多人对甘霖投去敬佩的眼光。甘霖在没开完省委换届选举会，中途请假接妻子郝红红，在3天后的省委换届选举会投票选举时，甘霖高票当选省委副书记。（未完待续）